“00806号耶梦加得……我没记错吧?”
只有月光充当照明的书房相当昏暗,奥丁森一边露出神父专属的和蔼笑容,一边慢慢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放弃了抵抗。即使是曾经的铁之军卿,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也不敢有任何出格的举动……虽然他有几成把握在眼前的女孩扣下扳机前将其制服,但比起做出这种莽撞的决定,他更加好奇为什么一个孩子会在这个时候跑进自己的书房,并且还拿到了自己放在保险柜里的左轮手枪。
他对耶梦加得有些印象,这个叛逆的孩子是今年被托尔顶替掉的成绩最优秀的女孩,在先前的舞会上大放异彩的她本应被托罗斯卿挑中带回府邸才对……是内陆的刺客吗?不……如果是刺客的话现在自己已经不会在思考这些事情了,应该还有继续谈判的机会。
“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待在某个贵族的马车上?哼……只不过是把原本应该用在您身上的**用在了别人身上罢了……奥丁森神父,或者说……曾经的铁之军卿大人?”
耶梦加得的声音非常平静,她无数次幻想过在自己真正面对这个恶心扭曲的恶魔时究竟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愤怒,以为自己会被那漆黑的复仇欲望冲昏头脑,以为自己会为终于有机会审判罪恶而感到陶醉欢愉……可当她真正举起手枪,明白了自己随时可以取走奥丁森的性命时,不知为何,那些压抑的疯狂和愤怒都渐渐消失了,只剩下极度的麻木与彻骨的冷静。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神父脸上那虚伪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他的眼神重又变得冷酷起来,“说吧,你是哪边的间谍?会从小孩就开始培养的……是奥斯丁公爵?还是说特洛伊主教?我真是小看了你们,没想到我也会有被自己养的老鼠反咬一口的一天……”
耶梦加得笑了,少女维持着举枪锁定的姿势,同时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自己脚边倾倒的保险柜,原本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纸质文件散了满地,那是这些年来奥丁森苦心经营才得来的情报,也是他未来准备扶持托尔征战内陆最重要的资本……为了以防万一设定了自毁术式的保险柜竟然就这样打开了,难道对方是从什么途径得到了密码?
“已经四年了……整整四年过去了……每一天晚上我都幻想自己能够像这样站在你的面前,审判你迄今为止犯下的罪孽……”
“审判?罪孽?你到底在说什么……比起这个,你的主人到底——”神父的话语卡在了咽喉里,因为耶梦加得的拇指已经扣下了手枪的保险。
“你还记得那个叫做欧若拉的女孩吗。”耶梦加得说。
“欧若拉?那是谁?”神父皱起了眉,他无法理解在这种场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名字。
“你不记得了吗……哈哈,对啊……毕竟你每年都在做着一样的事情不是吗……她们的身体替你来交换这些无所谓的情报……卖给贵族的孩子……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随心所欲侵犯的孩子……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了对吧?所以你才会不记得她,对吧?”在听到神父的回答后,耶梦加得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惨笑着跳下桌子,慢慢地捡起地上散乱的文件放到桌上,少女的羊皮靴子踩在雪白的文件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清晰的脚印。
“四年前,骑士巡礼之夜,你就是在这里……侵犯了我的欧若拉姐姐。你毁掉了她的命运,毁掉了我们的约定,毁掉了属于我们的一切!竟然……竟然还在这里问我,她是谁?”少女怒目圆睁,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内陆……约好了要一起去看极光,约好了以后要永远在一起,”泪水顺着耶梦加得的脸庞滑下,“可是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被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毁掉了,你竟然还敢在这里问我……她是谁?”
看着浑身发抖的耶梦加得,神父无法明白这个先前还冷酷得像是个刺客的女孩身上为什么突然会爆发出这样巨大的绝望与愤怒,少女咬牙切齿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被触及逆鳞的恶龙,她的声音起初还十分平静,可是到了最后,比起语言,她发出的声音更接近野兽的嘶吼。
一声清脆的爆鸣,紧接着是肉体中弹的钝响,神父右边的小腿被射穿,他忍不住皮肉撕裂的痛苦惨叫出声,因为少女突然单方面地中止了谈判,这枪甚至没有给奥丁森任何额外的反应时间。
“说啊,到底有没有想起来谁是欧若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即,即使你这么说……”神父的额头上已经发出了密集的冷汗,因为这份久违的剧痛导致精神格外的清醒,他努力地回想着这个普通的就像是随处可见的父母随便给女孩取的名字……这些年来他经手的人口贩卖实在是太多,他也没少把自己看中的孩子带进书房……
一连串巨大的爆鸣声,连发四枪,神父的右腿和左臂上又各多出了两个血洞,浓稠滚烫的血渗透了神父华贵的长袍,他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左臂,像头扭曲的肥猪一样满地打滚,发出了刺耳的惨叫声。
“呐,神父,现在有稍微想起来,欧若拉到底是谁了吗?”耶梦加得一边流泪一边微笑。
“想起来了……我全部想起来了……”即使是曾经的铁之军卿,此刻也不得不在面对绝对的暴力时低头认罪,他哆嗦着努力地回忆,“是……是四年前的毕业生对吧……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了。”
“为什么你要对她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呢,为什么她非要被你做出那种过分的事情呢?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勇敢,那么坚强的欧若拉姐姐会被你这种变态害死……为什么?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神父陷入了沉默,即使是回忆起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被他侵犯过的孩子,也无法改变现在的自己只能任人宰割的现实……真是可笑啊,曾经叱咤风云的铁之军卿最后的下场,竟然是死在一个既不是贵族也不是间谍,而只是单纯渴望复仇的幼稚女孩手里。
“是啊,也就是说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了……对吗?”双眼失神的耶梦加得歪了歪头,那毫无生气的表情简直像是坏掉的人偶,她慢慢走到书桌后面,擦亮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端着蜡烛走到火盆旁边。
“不要……住手……快点给我住手!”即使遭受枪击都没有求饶的奥丁森神父在看到耶梦加得面无表情地把第一份文件点燃时,整个人都激动地大喊出声。
“比起自己被枪击,这些文件被烧掉对你来说还要再心疼一些吗?”一边无视了已经涕泗横流的奥丁森那绝望的喊叫,一边看着文件在火舌的舔舐下渐渐化作灰烬,耶梦加得终于开心地笑了。
“不要……求求你……只有这个不行……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答应你所有的条件……只有这个……只有这些文件,我求求你不要再烧了……”
看着自己多年经营的心血就这样在眼前化为灰烬,即使是奥丁森也彻底陷入了抓狂,这是对于他来说绝对是比起死亡和肉体上的痛苦更加致命的刑罚。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把孩子们卖给贵族……我不该侵犯你的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耶梦加得打断了他的话。
“当初那些孩子把你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求你不要把他们卖给贵族们时,你住手了吗?当初侵犯欧若拉姐姐时看到她的眼泪,你难道住手了吗?难道你以为说了这些话,我就可以原谅你了吗?”
耶梦加得把最后一份文件丢进火盆,最后连通牛皮纸袋都付之一炬,那些跳跃的火光映照了耶梦加得不知为何一直傻笑着的脸,她很开心,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这么开心,她终于彻底摧毁了那个名叫奥丁森的男人,让这个该死的恶魔也品尝到了应有的绝望。
“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给海拉那条裙子?她就是你今年看中的孩子吗?”
“海拉?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竟然是那个女孩……”
“你到底在说什么?回答我的问题!”耶梦加得重新举起了那把只剩最后一发弹药的左轮手枪。
“是啊,那个孩子像极了我年轻时爱上的那个女人,安静得像是遥远的星空与大海……那时候我们……”
“给我闭嘴,没有人想了解你那恶心的过去。”耶梦加得扣动了保险,果然……自己成功保护了海拉,自己终于好好保护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这对于耶梦加得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已经不想再继续和这个恶心的神父说哪怕一句话了。
“是托尔把密码告诉你的吗?”
面对奥丁森突然的发问,原本还沉浸在复仇成功的狂喜中的耶梦加得突然愣在了原地。
“是吗,我就知道是这个臭小子……”奥丁森强忍痛苦笑骂,这孩子怎么净是学他老爹的缺点,才十二岁就被女人哄得团团转……
“如果说这就是你的遗言的话。”耶梦加得慢慢地扣动扳机,她瞄准了眼前男人的头颅,年迈的神父此刻和她想象中的恶人嘴脸相差甚远,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在追忆什么的父亲或者丈夫,他认命了,放弃抵抗,闭上了眼睛。
耶梦加得抹消了心底最后一丝的动摇,用力摁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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